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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緊握著報紙。因為過度的激動,他的指節與手背上突出了多條青筋。

  那雙灰藍色的眼底閃動著不愉快的陰影再次地掃過報紙。他顯然恨透了這份報紙,他幾乎要將這份報紙給捏爛或撕爛,甚至想過直接丟掉這份報紙,卻又無法做到。

  這個名為休的男人原本只想要單單純純地出來晃一晃,在喝杯普通的咖啡之後繼續回去他的小木屋裡工作。

  他完全沒想到這份為了打發時間而買的早報竟然會搞砸了他那平凡沒有變化卻未嘗不好的工作心情。

  除了幾乎要捏爛報紙,他甚至沒有心情把那篇令他在意到受不了的整篇報導讀完。於是他只能抓著那份報紙氣沖沖地走回布萊切利園。這個平時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男人完全忽略了許多同事對他的早安問候,而即使有回應,他也是瞪著一雙眼睛想殺人的模樣。

  很多人都說布萊切利園是個充滿美麗的莊園......這個混雜了一堆風格的建築簡直像是個童話世界......見鬼的,他才不那麼認為!在這個只有數字、密碼和機密情報的地方,多餘的藝術到底是拿來混淆還是拿來諷刺用的?

  老天!真正在這裡工作的人才不會在乎這種東西。

  是的、當然了,否則他早就會去搞一些不合邏輯的藝術行為,把自己弄得全身水彩、油彩甚至是鮮血接著試圖統治世界了......

  在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已經全然扭曲的抱怨中,他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吸了一口氣,並且靠上了一棟以磚紅色和白色為主的建築。這並非什麼特別的屋子,但是某個停駐於他記憶中的天才卻曾經在他背後的這棟屋子裡生活過。

  休其實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刻意走到這的,他但願自己那些煩雜惱人的情緒能用幾個公式來解釋,可惜就是不能。

  臉色鐵青的他邊罵邊攤開了報紙,在他清楚看完那篇令人不愉快的報導之後,他甚至還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

  休忍不住將頭往後撞了幾下,接著用力地抹了抹臉。

  「......該死──!!艾倫!你究竟做了什麼?」

  ***

  休滿腹心事的甩上小木屋的門,他或許該慶幸這裡沒有別的同事,沒有人會看到他這種暴躁的模樣。

  他應該也本來就是個彬彬有禮的好好紳士,可不是現在這種兇狠的模樣。

  即使他知道自己總是有些自傲......好吧!那可能不算什麼好態度──可笑的是,讓他反省驕傲是種缺點的人,竟然是個比自己更自傲的人。

  沒錯,艾倫那傢伙既自傲又旁若無人,可以說是從頭到腳都讓人無法喜歡,但是他夠聰明,是那種聰明到讓人不得不心服口服的天才......

  艾倫‧圖靈聰明得讓他忌妒,但上天似乎在這種時刻總是會公平得過火──擁有那麼高度且帶有未來性智慧的艾倫,他的腦袋裡卻完全沒有基本人類應該擁有的處事邏輯。

  那演變成一種必然會搞砸什麼的古怪個性!

  休一直不太確定艾倫在離開布萊切利之後竟究竟能不能一個人活得下去,他甚至以為艾倫當年擔任教職時沒有引發什麼大問題都是個奇蹟。

  那個腦子裡只有數字的傻瓜總是不明白只是說出想要說的話為什麼會得罪到別人......

  他發誓他討厭過艾倫,甚至可以說到了厭惡的地步;但在相處一陣子之後,他發現在艾倫那些可惡的表現背後根本沒有任何惡意......太荒謬了,那顆能理解一般人難以理解事物的腦袋偏偏就是弄不懂人類這種生物。

  他做出了某些事情,卻完全沒辦法消化理解對方的反應是為了什麼。艾倫就像個尚未分不出是非善惡的稚子,就只是單純想做到最好的。

  終於發現對那個人認真生氣的自己簡直太過幼稚的事實之後,休開始學會對艾倫寬容些......他甚至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瓊不在場的時候,他必須代替瓊做好艾倫保母的角色......

  在這種時候回憶起這些片段真的很怪異,特別是這種跟現實有反差的狀況──這樣得自己讓休忍不住更火大了,啪的一聲,他把報紙重重摔到桌上,並且把自己的心思拉回現實。

  這份報紙上該死的寫了些什麼?!

  被同性伴侶竊盜的受害者反而要因為雞姦罪而定罪受罰?!!

  休覺得這個論調完全出了邏輯上的問題,很顯然,那個艾倫的伴侶要把自己塑造成無辜的被害人......不,會做這種事的人根本稱不上是伴侶!休很氣餒艾倫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是摸不清人性。

  喔喔...同性戀......他很早就發現艾倫是同性戀了,但那又代表什麼?法律上的幾行字?雖然他不會想抱男人,但他也不是會去鄙視男人跟男人戀情的人,這是你情我願的私人事情,所以他就是搞不懂這到底哪裡能扯上法律?很多偉大的人在性向上也往往很特別,甚至連牛頓都被懷疑過......重點是,單憑這種性向就能否決掉那些偉大的成就嗎?

  當然不行!!

  但現在艾倫被定罪了,甚至選擇用化學閹割來『贖罪』?!!

  休不禁咒罵了出來:「該死,艾倫,你就不能選擇坐牢嗎?」

  這當然也不是個好選擇,但注射雌激素?那種東西雖然要不了人的命卻會讓腦子變癡呆──他們這種人最怕的就是變笨,那是比死更難承受的事......

  當年擁有太多情報卻仍舊得犧牲部分人命的內疚讓昔日的夥伴走向了分離。──破解Enigma的過程是種折磨,但他們完全沒料到破解之後的成就感之後會是更深沉的折磨。

  戰爭得到勝利,但對他們而言,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

  不再見到彼此繼續活下去的方式是個能避免回想的好方法。不管是彼得、約翰或瓊......休知道即使表現淡然如艾倫也抱著這樣的心情。

  那些夥伴離開了,而他選擇了繼續留在布萊切利園。

  但他也不會刻意去想當年的事。

  這讓他能泰然自若的處理情報而不至於分心。

  但他現在很明顯分心了,而且無法專注。

  一個可說是拯救了盟軍的天才不該被如此對待!

  「該死的,艾倫!」

  他忍不住又罵了一句。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