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休和瓊才離開了不到幾分鐘，艾倫就開始覺得寂寞了。

　　他很吃驚，對於寂寞的自覺這還是第一次。

　　而他也想著瓊的話：「他甚至比你還要孤單，艾倫。」

　　孤單？那個休？

　　他微微側者頭，休讓他不再感到孤單......那他呢？這樣一個無趣的艾倫‧圖靈，真的也能帶給休相同的溫暖嗎？

　　他現在還沒辦法做出解答。

　　但比起坐在床上等著休，他寧願自己先去找那個誓言愛著自己的男人。

　　他的身體好多了，雖然還有點笨重感，但這也不能阻止他的決定──他從被子裡伸出修長的雙腿，將雙腳套進了拖鞋裡。

　　當然，他也迅速地拿起了一旁的格子紋睡袍穿了起來，休總是怕他著涼，而他不想讓休繼續擔心了。

　　走向餐桌的艾倫覺得自己的步伐比以往輕快了好多，這很不可思議，也很奇妙。

　　他不禁猜想，或許是因為休吧。

　　而這點意識讓他的臉有些發燙。

　　更或許因此，休在看見他出現在餐廳時才會那麼大驚小怪地衝了過來。

　　「艾倫？你該好好待在床上。」

　　休托著艾倫的臉，用他的額頭碰了碰艾倫的額頭。

　　艾倫認知到自己可能臉紅了，但這絕對不是因為感冒，所以休這樣的舉動反而只會加重這個症狀。

　　所以他努力推了推休。「我很好...你這樣會被我傳染。」

　　艾倫轉了轉眼珠。

　　「我餓了。」

　　「你當然餓了，但是你可以等我──」

　　「我想和你們一起用餐，這個要求很過份嗎？」艾倫皺了一下眉。

　　「不，當然不。」休伸手揉了揉艾倫的頭髮──即使對方好像不是很願意，接著他退後了一步，幫艾倫拉開了瓊身旁的一張椅子。

　　艾倫走了過去，休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讓艾倫有些尷尬，他看到了瓊臉上那種......喔，他不知該怎麼形容的笑意，於是他只能吶吶地說了一句：

　　「午安，瓊。」

　　瓊用餐巾輕輕揩了揩嘴角。「午安，艾倫。」

　　她眨著靈動的大眼，笑意又更深了。

　　艾倫抓了抓頭髮，雖然他的臉向著瓊，但他的眼睛卻不十分願意與瓊四目相接。

　　因此他只是清了清喉嚨：「我們的主菜是什麼？」

　　「鵪鶉。」瓊指了指桌面，同時抬了抬眉。

　　艾倫當然也看到了。喔，他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所以他連忙張開嘴想要再說些什麼，但休那富有磁性的好聽嗓音卻先一步出現在他的耳邊。

　　「別欺負艾倫，他其實比你我想像的都要害羞得多。」

　　溫熱的吐息灼燒著艾倫的耳廓，休在他的身旁彎下了腰，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瓊聽的，更不如說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才對。

　　艾倫癟起嘴，整個唇部線條拉得緊緊的，他摀上那隻發燙的耳朵，決定不看休或是瓊任何一個人了。

　　他瞪著休剛才遞到他面前的沙拉，一句話也不說地拿起叉子戳著萵苣葉。

　　「好好享用。」休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快，他的身體彎彎抬高，卻又在艾倫有些放鬆的瞬間出其不意地吻上了他的額角。

　　「休──？！！」艾倫握緊了叉子，他必須十分忍耐才能讓自己沒有拿叉子刺上休搭在自己肩上那不安分手的衝動。

　　好吧...他其實不可能那麼做......他下意識地望向瓊。

　　他不討厭休的碰觸，但這太快速的發展讓他感到混亂──而且，還是在瓊的面前！

　　「喔，艾倫，你不需要反應這麼大，」瓊撫上他的臉頰。「這很自然，因為休愛你。」

　　瓊側起頭露出了滿含包容的微笑。

　　「而你更不需要在我面前有所隱藏，因為你們兩個是我生命最重要的男人。」瓊略為抬起了下顎。「除了我的未婚夫。」

　　瓊傾身向前，點水似地吻了艾倫的臉頰。

　　而當她再次坐好的時候，她更是俏皮地皺了皺鼻子。

　　「顯然我的吻沒什麼影響力？」

　　瓊誇著地眨著眼，她看著艾倫。

　　艾倫的心泛出一陣暖意，他只是低下頭，輕輕地呢喃了一聲謝謝。

　　他不擅長說什麼好聽話，但他知道，這對瓊已經足夠。

　　而當他感到休從他身後抱緊自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一直說不上和家人親密，但此時此刻，他終於有種真正回家的感覺。

　　他要的不單單只是陪伴，他始終希望被理解。

　　而現在，全世界最能理解他的兩個人都在他身邊，更甚至，其中一個說出了對他的愛意......

　　艾倫突然覺得眼睛發酸，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完全不像艾倫‧圖靈了，如果休是從正面擁抱他的話，他絕對會把臉埋進休的懷裡......

　　不可思議的是休似乎總能知道一切。

　　他鬆開雙手，在撥了撥艾倫頭髮之後吻上了他的眼角。

   「我們都會陪著你，我和瓊。」

　　艾倫並不知道休剛才有沒有吻去自己的淚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落淚。

　　但休的溫柔眼神讓他安心了起來。

　　彷彿這一切的一切都再自然不過了。

　　「所以，你該填飽你的肚子了。」

　　休輕輕說著，而艾倫就像被催眠似地點了點頭。

　　是的，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頓午餐他們吃得溫馨愉快，休和瓊開心地談天說笑，而他則是在一旁靜靜聆聽。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幸福。他想。

　　而在用完餐點之後，休始終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的心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

　　艾倫發現瓊幫他把之前報紙上的填字遊戲全都收集了起來，也詳細聽瓊敘述了瓊與她未婚夫相識甚而相戀的故事，他祝福瓊，真心的祝福。

　　然後他一邊玩填字遊戲的他甚至發現休甚至連化妝品都能和瓊聊的很開心，他甚至發現休已經開始幫瓊籌劃著結婚禮服與婚禮的一切。

　　一場美妙的婚禮！那該有多棒！！艾倫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這場美好的談話持續到傍晚，唯一有點問題的是當休開心的向他們宣佈他辭掉了布萊切利園工作的時候，他忍不住驚呼了出來。

　　休坦白直接且沒有經過艾倫同意的做出了般進艾倫家裡的決定。

　　艾倫除了再次確定休是個行動派的男人之外，也有些驚喜地發現自己並不排斥，除了一個大問題──

　　「休，我養不起你。」他實事求是地說出了事實。

　　但休卻滿臉不在乎地跟他說自己有別的兼職，所謂的投資。

　　休說數學家最擅長就應該是賺錢，艾倫卻忍不住想到牛頓晚年的投資失利......那副晚景顯然非常淒涼，但牛頓並不完全是個數學家吧...他想，並且也訝異地發現休在他的心裡顯然比牛頓更偉大也更要能幹出色......這讓他的胸口發熱，於是他繼續低下頭玩著填字遊戲，任由休與瓊進入另一個新的話題。

　　而當他們目送瓊坐上他未婚夫的車之後，休則是堅持艾倫要再好好休息地把他推進了臥房趕他去睡覺。

　　休真的把他當個孩子對待......

　　艾倫有些不願意地坐在床邊，他抬眼看著休。

　　他有些猶豫地拉上了休的袖子，努力了很久終於艱澀地開了口：「休，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休愣了愣，隨即笑了出來。

　　「我很需要你，我喜歡你...我......」艾倫想要把所有的想法都清楚地說出來，但對於愛這個字眼，他真的很害怕又猶豫。

　　「噓...艾倫......不要勉強自己。」

　　休溫柔地用手指勾勒著艾倫的輪廓。

　　「我可以等，畢竟過了那麼多年，我也希望你能重新了解我。」

　　「......我...能和你說說克里斯多弗的事嗎？」

　　艾倫知道自己說了很過份的話，他連忙低下了頭，但休卻托起他的臉，笑得更溫柔也更深刻。

　　休開始輕輕撫著他的臉。

　　「我很願意聽，如果你想說的話。」

　　休看著艾倫，他知道艾倫踏出了好大的一步，而他也能感受到艾倫在乎自己感受的心意。

　　艾倫正準備向他揭開深埋以久的傷口......

　　他當然願意聽，如果這能或多或少幫艾倫承擔一點痛楚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艾倫的身邊，緊緊摟上了艾倫的肩頭。

　　艾倫有些顫抖，他慢慢動著雙唇。

　　雖然當年的事情仍然會扯痛他，但在一旁支持自己的休卻給了他勇氣。

　　艾倫說著，休則是仔細聽著，直到最後一個字完整了整個敘述時，艾倫才吸了一口大大的氣。

　　休已經知道了一切，休是他唯一分享過這個秘密的人。

　　艾倫又開始顫抖了。

　　「之後我開始會寫信給克里斯多弗......即使我知道那永遠寄不出去......而我最害怕的是......」艾倫抽動了一下嘴唇，隨即偏執地咬上了自己的下唇。

　　他可以發現，休的擁抱更收緊了些。

　　「......他根本不愛我。」

　　艾倫抽搐了一下，他激動地別過臉。

　　「他當然愛你，艾倫！」

　　休把艾倫拉了回來，強迫他看著自己。

　　「我知道這完全沒有科學根據，但我就是知道他愛你。」休說得堅決且不容抗拒。「而且我知道克里斯多弗希望你比任何人都幸福，他沒有告訴你他的病情，是因為他想好好珍惜你們剩下的時光，因為他不想讓你擔心，他不想在他最後的時光裡看著他深愛的人悲傷痛苦。」

　　休輕輕地把艾倫摟緊懷裡。

　　「他知道你始終都會痛苦，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更能給你美好記憶的抉擇。他深愛著你，我艾倫。」

　　艾倫終於流下了眼淚，休的懷抱總有股淡淡的菸草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被燻哭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