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人

  　陸小鳳沒有家，因為他是個浪子。

　　因為他是個浪子，所以他不能有家。

　　他可以有酒，有女人，有錢，有名，有武功，有英俊吃香的外表，甚至還可以有四條眉毛──但就是不能有家，因為他是陸小鳳。

　　陸小鳳，一個這樣的浪子。一個這樣的陸小鳳。

　　他撫了撫唇上的兩道胡子，像眉毛一樣的胡子。

　　武林事一向容易讓人疲累，不但累、而且倦──所以他現在決定回家。

　　……這樣的一個陸小鳳，這樣的一個浪子，現在決定回家。

　　一、大混蛋的故事

　　他踏著步子，一步一步地，上樓。

　　這樓子從不閉鎖，他很清楚為了什麼──為他。

　　想到著，是滿溢的幸福，他吸了口氣，滿樓芬芳，是鮮花，鮮花滿樓。

　　推開了門，是更濃郁的香和他更加激昂的心，他完全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現在完全像個初戀中的小夥子。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迎向他的，是如春陽般的溫爾笑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他撲向了斜倚在窗旁的男子。

　　他緊摟住對方那過於纖細的腰，同時撒嬌似地，將自己的頭埋於對方腰際。他幾乎是迫切地汲取著，汲取著對方的馨香。

　　「我回來了！」他再度將甫進門便說過的話說了一遍，因為埋在布料中的緣故，所以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

　　天知道他有多麼喜歡這句話，或許在別人的眼底，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可是他自己心底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渴求「家」的存在。

　　有誰知道，每當他思及有個人在某處正等著自己的時候，那種近乎瘋狂的喜悅？

　　有的，他知道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不懂，還有眼前的人。

　　「我回來了！」再次叫出了聲，他毫不客氣地享受那滿是多情與關懷的純淨眸子。

　　「你回來了。」眸子的主人如此回應著，如春、如朝陽。

　　多麼美的一對眸子！對人世一切的關愛、憂心、同情，全都一寸寸的刻劃在眼眸深處，誰會知道，這樣的一對眸子竟看不見人間的一切。

　　「有一個菩薩和大混蛋的故事。」他說，卻仍是抱著對方的腰，進而枕在對方的腿上。

　　「嗯？」

　　「想聽嗎？」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想聽。」

　　「完了完了，我還沒喝酒就已經醉了……」聽著對方那輕輕的笑聲，他隨即執起那只潔白修長更勝女人的手，輕靠著自己的唇。他突然有些擔心，自己那成名已久的胡子，會不會扎疼了對方。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大混蛋遇上了一個拈花的菩薩，那菩薩極美極美，不論是外表還是心靈，美到那大混蛋的心都碎了。於是大混蛋瘋狂地愛上了那拈花的菩薩……」

　　「然後呢？」

　　「然後沒有了。」

　　「哎呀……聽混蛋講混蛋的故事，我看連我都要變成混蛋了……」

　　看著對方的笑臉，他隨即認真地坐起身，輕輕地吐了口氣。「那本來就是個混蛋故事，不過你還沒那個本事當混蛋！你花滿樓啊！只能當個拈花的菩薩……」說著，他將唇抵上那漂亮的耳廓。「我愛你。」察覺到對方微微升高的體溫，他不禁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對了，我一直想問問你……」

　　「嗯？」

　　「我一直在想，我的胡子會不會扎得你不舒服？」

　　「……從你決定要蓄胡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看開了。」

　　「看開了啊……愛上了一個大混蛋真的很辛苦對吧？」

　　「你……真是個大混蛋……」

　　「可是你愛我混蛋，我也只好當混蛋啦！」

　　「我……」

　　笑著，他抱住了那盈滿花香的身軀。「謝謝，謝謝你始終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