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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得到了比高級探員還要好的待遇,既享受又逍遙,這甚至讓他想就此在蘭利定居下來......

  ──這見鬼的怎麼可能!!

  休不耐地仍出了手中的飛鏢,雖然扔飛鏢的動作看起來隨性,卻毫不偏差的正中靶心。

  老天,他還要在這裡耗上多少時間?

  面對時間一天天的流逝,他只覺得自己心神不寧得越來越嚴重,他不相信什麼超感官的直覺,疑神疑鬼這類字眼從來就不適合他,但他就是無法拋開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安與陰霾。

  他當然問過孟席斯艾倫的狀況,甚至很頻繁。

  而孟席斯總是非常肯定地告訴他艾倫就如同他們計劃的一樣穩當且安全。

  那麼他究竟在煩惱些什麼?

  休抽了一口菸,他自問,卻可恨地理所當然沒有解答。

  他絕對不會小看艾倫現在那種傾向於自虐自懲的心理狀態,而他也非常確定自己將一切安排的很好。

  另外,他也信任孟席斯。

  而真正令休放心艾倫的,是他終究清楚明白,當他把自己的名字從艾倫的人生中劃去之後,其實並不會影響到艾倫什麼。

  艾倫的生命中,多了他或少了他其實並不會有什麼差別。

  從布萊切利園分別之後,他對艾倫的定義或許也就只是偶然造訪兩次的客人。

  現在的艾倫需要關心與認同,而他只是趁著這個時機介入其中。

  他常常會省悟到過不過線完全就只是他本身的自我滿足,而這顯然很卑鄙。所以他也盡量不去想。

  但在蘭利這裡,卻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時間去想這些他始終不願去思考面對的事實。

  休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了沉痛、失落甚至包含了對自己的不恥,他給了自己一個強硬介入艾倫生活的藉口,卻始終逃避地不願把自己究竟要介入多深的底線給設定清楚。想到這,他忍不住罵了句粗話,反手又扔了一鏢。

  正中靶心的飛鏢鏢身因為過度的力道而抖動得厲害。

  他在這裡該做的都做好了,除了驗收新密碼實行成果能否達到百分之百的完美,他真的沒什麼可做的了。

  那棟不管是不是用公款撥給他的獨棟洋房只讓他覺得累贅,既然都是浪費時間,他寧願天天晃蕩在這個小酒館裡射著飛鏢,並且喝著他覺得沒甚麼滋味的酒。

  他閉上眼,想起艾倫那偶爾才會出現的靦腆笑容。

  雖然他對上帝總是不十分尊敬,但在這隔著大西洋的每個夜晚裡他都會祈禱,祈禱艾倫不要再從那些可憎的惡夢中驚醒。

  他厭煩著蘭利的一切,而這無關好惡,因為他就只是......是的,就只是單方面地思念著艾倫。

  休以指腹輕輕滑過酒杯,他堅毅且俊美的臉孔顯得有些憂鬱,但在旁人看來,卻有如一座冷酷無情的雕像,他英俊得體的外貌一向吸引著無數女性的艷嘆目光,但卻從來沒有哪個女性有勇氣前去跟他搭訕談話。

  他神情冷淡地喝了口伏特加,仍舊覺得乏味。

  自己的味蕾大概壞掉了,休自嘲地想。

  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打量著杯中那高濃度的酒精,正當他有點遺憾自己酒量太好的同時,一陣宏亮且驚訝更帶著不悅的聲音就那樣不識趣的出現在他的耳邊。

  「原來打破我飛鏢記錄的人就是你?」

  休緩緩回頭,一如他平時的優雅。

  他對這突然出現的高大小夥子並不陌生──麥特,一個有著深棕髮色且抄著濃重美國南方口音的年輕外勤探員,也是他手下小組的一員。

  「嗨,小子。」

  休露出了專業的微笑。

  麥特算是個不笨的小夥子,在他編排密碼行動中的小組成員裡,算是領悟力最高的一個。但畢竟太年輕而且自傲,在休無數次「好心且誠懇」的糾正出他許多錯誤之後,麥特顯然就開始把他立為一個需要打倒──當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的對象。

  嗯,或許自己也有一點點細微的不對。休誠心地反省著──那可整整花了他快一秒鐘的時間。畢竟他一邊指正對方錯誤的同時總是會一邊露出了「小鬼,你就是沒我聰明」的這種......或許也可能...嗯......有點太過自負的表情。

  可是這真的錯不在他,他不禁沒辦法,而且也無奈,因為休‧亞歷山大偏偏就是那麼聰明。

  反正在種種他完全不在乎,麥特卻覺得被狠狠屈辱的摩擦之下,這小子開始會時不時的對他做出挑釁的行為。

  對於這種幼稚的行為,休大多不會理會,但有時候......嘿、這讓他在蘭利有了個能夠拿來發洩不滿的活人沙包。

  而以他現在的心情,這小子絕對會後悔出現在這裡......

  「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小子!」麥特咬著牙擠出了聲音。

  眼前的這個男人總是讓他難堪碰壁,這讓他更堅定了總有一天要好好回以對方顏色的信念。

  他用一種很刻意的挑釁口氣說著,甚至刻意皺起鼻子:「不過,飛鏢終究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麥特甚至努力的發出冷笑。「男人就該用槍來對決。」

  哇喔、這是什麼美國西部式的發言?

  休簡直要大笑出來了,即使並沒有那麼好笑。

  不過現在畢竟不在局裡,在這種公共場合,他還是想為眼前的小夥子留點面子。

  「對決?」休漫不經心地回問。

  高壯的小夥子麥特用力點了點頭。「現在不算晚,我們可以到練習用靶場去。」

  休眨了眨眼。「你確定我能去?」

  麥特顯得很不耐煩。「大家都知道上頭給了你多大的權限,安全等級才不是問題。」他說,眼底流露出了強烈的不解與懷疑,上頭的人為什麼能相信這個看起來玩世不恭、只會玩些文字遊戲的男人。這讓他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嘴角,努力做出諷刺人的模樣。「你可不要說經歷過二戰的你沒拿過槍。」

  休略微抬眼,他並不想和這個沒實際經歷過戰爭的孩子多再多說些什麼。

  關於戰爭,麥特不會明白艾倫即使在戰爭後方也備受煎熬,而在對人命做出選擇的時候,艾倫更是失去了什麼。

  於是他的聲音很輕,只是慢慢地作出敘述。「確實,我戰爭時一直都待在後方,槍這種東西大概也只有在打獵的時候才拿過。」

  休溫文的笑容中帶有一絲危險的氣味,他站了起來,動作優雅華麗,並且拿起了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

  「不過我也沒什麼事,陪你打發時間當然可以。」

  ***

  麥特得意地看著自己的靶紙。

  人型靶紙上大圈圍著小圈,小圈圍著更小的圈,一輪一輪,而他射擊所留下的子彈痕跡都不偏不倚地集中在最小的那個圈裡。

  他朝休咧嘴笑了笑,好心情的他正等待著休出糗的模樣。

  然後不出他所料,休的靶紙上沒有一個彈孔命中靶心,甚至連外面些的圈上都沒有留有痕跡。

  所以麥特神情愉快地準備對休說出他所能想到的任何嘲笑字眼,但他還來不及吐出任何聲音,他便意識到了另一件事──休的靶紙上只有一個彈孔造成的洞,而且直直的打上了人體的心臟部位。

  麥特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靶紙,又看了看休。

  他確實看著休將彈匣內的八發子彈全數擊出。而訓練場的負責人員也確定沒有發現任何子彈誤擊別處的痕跡。

  也就是說......麥特轉動著大腦,即使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承認一個事實──那八顆子彈都穿過了同樣的地方。於是,他又仔細看了看休的那張靶紙,發現那唯一的彈孔確實是比普通彈孔大上了一些。

  瞬間,麥特的臉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他張大嘴巴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

  而休只是不十分引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並對他做出微笑。「看來,我家鄉的獵物似乎都很難纏。」

  聽著休那漠不關心的聲音,麥特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叫了起來:「怎麼可能,這太荒謬了!!!」

  他不相信,這種躲在書桌後的技術人員怎麼可能有這種神乎其技的好槍法。

  麥特憤恨地咬著牙,除了休以外,靶場的其他人都因為他的吼聲而看著他。

  看啊!這個讓人嫉妒的傢伙竟然連看都懶得看他!!

  麥特憤怒地揣緊拳頭,慢慢低下頭的他氣得有些發抖。

  更甚而之的,是無比羞憤的情緒。

  他可以發現休正走向自己,並且感到休的手穩穩地拍上了自己的肩膀。

  「你還太年輕,太在意很多不該在意的事情。」睿智的長者發出了聲音。「你各方面都很優秀,而意氣用事的挑釁和較勁不會為你帶來任何的成長與進步。你應該把這份心思放在你所愛惜的一切之上,而不是浪費它。」

  沉默了很久,麥特終於開口,他垮下雙肩,整個人都變得十分氣餒。「......我甚至給了你一把還在測驗中的槍。」

  「我知道,因為它顯然還不是十分穩定,而或許,子彈的材質比例可以再稍加改變一下。」

  休再次往麥特的肩頭拍了兩下。

  「你要靠自己決定一個行為或一件事究竟有沒有意義,你該長大了。」

  休說完便邁步離去,他可能會再去喝杯小酒,又或者回到那暫時的住所翻幾本無趣的書。

  誰知道呢?

  這裡無趣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除了時間。

  休不禁有些憤恨地想。

  他想艾倫,想得快瘋了。

  當然,休怎麼也不會知道,他確實小看了一件事──小看了自己在艾倫生活中的比重。

  ──遙遠的彼岸,在那大西洋彼岸的陰冷國家裡。

  他不知道的艾倫正在浴缸邊縮起身體,只穿著浴袍的他露出了光裸的修長雙腿。

  那白色的浴袍下擺沾染上了幾點血跡,很小很小,卻紅得分外嚇人。

  同時,輕泣的聲音正有一聲沒一聲的迴盪在封閉的浴室裡。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