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終於，瓊鬆開了休的手。

　　她有些擔心地望了一眼休，並且慢慢地呼著氣。

　　「不要認為我想當個好人，休，」瓊捲翹的長睫毛向下垂著。「在發現艾倫那些藏起來的東西之後，相信我，我罵他的字眼絕對不會好聽到哪裡去......」

　　她說著，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抬起頭望著正回望著自己的藍色雙眸，猶如大海。

　　瓊那雙閃爍著淚光的眼裡滿是她對艾倫的無限心疼，起初，她露出了某種無法釋懷的眼神，但在接觸休的目光之後，她的眼神隨即變成了釋懷、甚至於安心。   「......即使孟席斯的搜查讓艾倫煩躁到不停地發出怒吼，他卻始終保持著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直到他開始吵著要見你時，我才能勉強發現他那一點點的、對他人的依賴......」瓊眨了眨眼，她吸了吸微紅的鼻子。「所以，別在那難得的依賴之中去苛責他，他會做出這種事一定有他的想法，只是我們大概很難去理解......」

　　接著，瓊緩緩搖著頭，輕輕嘆息了一聲之後便苦笑了起來，她忍不住舉起雙手揮了揮。「──天知道，我那時想狠狠甩艾倫多少個巴掌！！」

　　她語帶無奈的再度嘆了口氣，苦澀的笑容更深刻了。

　　「真的...但願我能像他跟我分手的時候一樣毫不留情......我一直會為了他總是不把心事完全說出來而生氣，但看著他完全暴露出來的脆弱模樣......我只感覺到有那種想法的自己是多麼的殘忍。」

　　瓊開始用力扭著手帕，她始終沒讓眼淚流出。

　　休能感覺得到，比起哀傷，瓊更有著憤怒──對於艾倫自殘行為的不諒解與無奈，和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

　　這就是瓊，他所認識的堅強女性。

　　休微微蹙緊雙眉，他溫柔地按上了瓊的肩膀。

　　「妳儘管生氣，這是個良好的發洩管道。」休也扯出了不怎麼好看的苦笑，這句話同時也是他的心聲。

　　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凝視著休好一陣子，接著眨了眨眼，漂亮的雙眸流露出了幾分微妙的神采。

　　「所以，你在這裡，休。」

　　瓊的聲音比剛才平靜了許多，她看著休的眼神包含著太多太多的溫情。

　　「是的......我當然在這裡？」

　　休顯得不明究理，但他仍然作出了回應。

　　那雙好看的雙眉不再收緊而開始高高的抬起，鮮見的疑惑神情隱隱約約地出現在那張英俊的臉上。

　　他看著瓊，而瓊也看著他。

　　「這代表你終於打算面對艾倫，不再丟著讓他一個人了對嗎？」

　　休瞪大了眼睛，他現在的樣子形容成錯愕或是吃驚似乎都不太適合......這絕對是他在西洋棋比賽上慘敗時會露出的表情──但重點是，他可不曾慘敗過。

　　瓊望著休古怪的神情，不由得苦笑了出來，但接著她又咬了咬下唇。

　　「我說過了，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瓊聳了聳肩。「......所以，你今天會待在艾倫這裡對吧？我的未婚夫還在等我......我明天會再過來一趟──」

　　瓊如同一個理想家庭主婦般地對休交代著一些瑣碎的事情。

　　直到她準備轉身離開，休才連忙拉住了她。

　　「──瓊？」

　　瓊回過臉，張大眼略顯莫名地看著休。

　　「妳沒有選擇繼續和艾倫沒有在一起......甚至即便是聽了我告訴妳是孟席斯在威脅他......」休像是哽到了，他突然無法繼續說下去。

　　「當然不──休──？！」這次換瓊瞪大了雙眼，她不可置信地微張著嘴，表情顯得既好氣又好笑，休的離譜想法在她的腦海裡蔓延了開來。

　　「老天、當然不是因為你......老天。」瓊的古怪神情述說著休有多麼荒唐，她連忙搖了搖頭。「天啊、休......你真自大......」她皺了皺鼻子，終於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接著她認真地望著休。「我和艾倫......就只是我終於發現能讓艾倫真正幸福的並不是我罷了......但在我想通了之後，這就和你有很大的關係了。」

　　瓊微瞇起眼睛，故意露出了兇狠的模樣，她壓低聲音，咬了咬下唇。「我都不知道你是個這麼膽小的男人，我早應該看出來的......看看你現在這副慌張的模樣。」

　　休覺得自己的狼狽應該不著痕跡，但瓊顯然沒用多少工夫就看透他了。

　　於是休本能地摀上了自己的臉，悶悶地笑了起來。

　　「喔~老天......瓊、妳簡直嚇壞我了。」

　　瓊輕息了一聲，她看著休，接著輕輕將自己靠上對方那寬廣的肩頭。

　　「除了我的未婚夫，你和艾倫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了。我不知道你在抗拒或擔心些什麼，但是...嘿......即使這麼多年沒見，我一看到你就可以發現你對艾倫出事的強烈自責...這代表什麼你自己一定最清楚。」瓊的手如同羽毛一般輕拂著休的背。

　　「你跟艾倫是兩種徹底極端的人，卻又荒謬地極為相似......你們總是太寂寞──即使你們自己永遠都不會察覺到這一點。」

　　瓊抿起雙唇，將兩手放在休的胸前，同時也離開了對方的懷抱。

　　她神情凝重地盯著休，就像個指導學生的嚴格教師，卻又同時包含著無盡的溫柔與關懷。

　　「我不想看到你再後悔的模樣了，休。」

　　＊＊＊

　　瓊的未婚夫是個好男人。

　　倚著艾倫家大門的休正目送瓊，他看著瓊的未婚夫體貼地幫她打開車門，並且向自己點了點頭。

　　他禮貌地回點著頭，心理卻在估量著對方。

　　他是個花花公子，所以他很清楚一個男人不怎麼好的模樣。

　　而憑經驗和...仍然是經驗，他知道瓊的未婚夫不是個和自己相仿的男人類型，這讓他感到放心──瓊是個好女孩，不該只是享受工作，也該享受愛情。

　　他知道瓊堅強的驚人，但再怎麼堅強，也該享有被男人寵溺的權利──盡情　撒嬌，盡情使喚男人做這個做那個的。

　　──因為一個美好的事物，本就該被呵護與疼愛。

　　他看著瓊唇邊溢出的幸福微笑，不自禁地也彎起了自己的雙唇。

　　他為瓊感到開心，而且祝福。

　　看著漸漸消失於夜色裡的汽車，休再次體認到自己的確有該面對的事情──如同那個聰慧女孩的話一般。

　　他關上了門。在心中稍微對瓊的話表示抗議：他和艾倫都是瓊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他才不相信，艾倫的份量一定比他多上許多。

　　好吧...他顯然很小心眼。

　　休輕輕搖著頭，他必須感謝瓊在身邊讓他原本煩燥憤怒的心情舒緩了許多。

　　而且...天啊！那個敏銳的女孩！！

　　休不得不承認女性的直覺實在很可怕。

　　而他剛才的表現就像個被發現偷吃糖果的孩子。

　　即使很多事情瓊未必明白，但她確實都抓到重點了。

　　瓊說他膽小並不為過，他很訝異自己的心態能這麼精準地被瓊察覺。

　　這是不是說明了他的外在偽裝不夠嚴實緊密？不，當然不──或許對瓊來說，根本就沒有偽裝的存在，那雙機伶澄澈的雙眸總是能看透一切。

　　瓊一語道破的事實顯然讓他無法再去忽視了。

　　他確實膽小、而且懦弱。

　　他拉開了自己跟艾倫的距離......其實、終究不完全是因為艾倫。

　　如同瓊說的，他很後悔，後悔自己的自私......

　　他妄自尊大的認為自己可以彌補，而彌補的計劃本該很完美，卻偏偏出現了一個完全不可解的未知數。

　　休的眼角出現了一道身影。

　　喔、他那個可愛又可惡的未知數正睜大著雙眼看著自己。

　　那過份蒼白的臉上正醞釀著某種......敵意？

　　休把按著額角的手放了下來。

　　他聽到他的巧妙未知數發出了冷淡且嚴峻的聲音──

　　「休，我認為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