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其實，艾倫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才能摔成這副模樣的。

　　索性，在動作不是很靈活的狀況下，他仍舊成功轉移了重心。艾倫成功地用雙手護住了頭部，但這也讓他整個身體──特別是左半部──毫不留情地撞上了硬梆梆的地板。

　　這絕對痛極了，他想。

　　沒錯，只是想──在太過突然的錯愕外加浴室門外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之下，他完全來不及去感受疼痛。

　　他本能地感到糟糕，接著便毫不意外地看到休瞪大了雙眼闖進浴室。

　　然後...顯然地......休那繃緊的表情比他剛才所體悟到的糟糕更要糟糕了不知道幾倍。

　　艾倫忍不住移開了與休對視的目光，因為說實話，他其實很不怎麼知道該如何應付心情差到極點的休，即使休現在流露出的是對自己的擔心......他應該可以肯定休確實抱持著這種情緒...應該......

　　見鬼了，他為什麼沒有鎖門？艾倫嚴苛地對自己發出質問。但這畢竟是他的家......他不愉悅地發現自己腦中的邏輯觀念開始出了問題。

　　「艾倫──老天！你沒事吧？」

　　休神情緊張地在艾倫身邊跪了下來，艾倫注意到休那高級的西裝褲正因為曲膝跪下的動作而弄濕了。

　　「只是一個糟透了的不小心......」艾倫不是很專心地回著話，他突然、也總算感受到遲來的疼痛了，而這也讓他想要撐起自己的動作變得有些困難，他不自覺地咬了一下嘴唇，同時也十分負責地對休的關心做出了最認真且誠摯的回應。「你可以放心，真的，我有保護好我的頭......」

　　聽著艾倫有些斷續的敘述字眼，休開始慢慢地攏起眉頭，他顯然理解了什麼事，而這也讓他放低了聲音。「......所以說你摔成這樣只是因為你不肯用雙手好好撐上地板或任何地方？！該死的！艾倫！！」

　　休的聲音聽起來更不愉快了，這讓艾倫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實在不懂，他做了正確的反應，艾倫甚至覺得面對這樣的休自己應該感到委屈。

　　艾倫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早就習慣了休的怒罵聲──在當年每個德軍重新設定密碼的瞬間──即使這偶爾會讓他下意識地縮起肩膀。

　　赤身裸體的狀況讓他很不自在，特別是在他發現了休的目光正停佇在自己大腿根步的那片瘀青與針孔上。

　　他連忙將雙腿往前彎起，他試圖隱藏起這副醜態，卻同時想到了自己那已經暴露出來的生殖器和變了樣的腫脹乳房......

　　休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讓他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他不想看到休也不想讓休看著他......但他只能可悲地發現自己這一跌真的不輕，他再度嘗試想要爬起來，但左手臂、左腿......反正身體大部分砸上地板的部位都不對勁......他不喜歡現在的狀況，一點都不......

　　他只能無助地蜷縮起身體，卻幾乎驚恐的發現休溫熱的手掌正托上了自己的頸部。

　　「該死......你的身體好冰......」

　　「因為我要該死的讓你的資產恢復清醒──」

　　艾倫抬高雙眉模仿著休的語氣吼道，他受夠了休眼中那太多太多的責難，他已經面對了一整晚！

　　他做好他該做的──休要他做的！！卻為什麼還得忍受休這種刻薄惱人的態度？

　　他有自尊，也自傲，他是艾倫──艾倫‧圖靈。而不是休隨手雇用的一個小小發明家......

　　艾倫的胸口突然收緊，他感到了就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憤怒；當然，他更不明白休在聽到他的話之後，扶起自己的動作為什麼會變得那麼不流暢......他只是睜大了泛著血絲的眼眶。

　　「我保護好你的資產了！休！」或許因為艾倫吼得很用力而讓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他的聲音裡帶有難得且刻意的攻擊性。

　　「所以現在離開！滾出我的視線！！」

　　他有理由生氣，是休擅自闖進了他的生活！而且把他搞得一團亂，看看現在的他有多狼狽？

　　他並不想拒絕休帶給他的溫暖，可是.......不，反正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而他也不想讓休知道。

　　休抿緊好看的薄唇，他當然不會因為艾倫的幾句話就離開，他的雙眼閃動著，默不作聲地拉下掛在一旁的白色大浴巾，輕輕地包覆住艾倫赤裸的身體。

　　艾倫原本想要掙扎，但休早已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這種見鬼的抱法只有電影中的男主角才會對女主角這麼做──艾倫被打橫抱了起來，而他連驚呼或怒罵的時間都來不及。

　　這樣的姿勢讓他繃緊了神經，休難道不明白這一切對他而言都太超過了嗎？

　　艾倫氣到有些發抖，但他不敢掙扎，就怕掙扎之下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肢體觸碰......

　　「......所以，你的奇怪想法和行為就是這樣來的？」

　　艾倫微微愣了一下，他最初不明白休指的是什麼，但在明白之後卻只讓他更困惑了。

　　休的這個問題完全沒有邏輯──奇怪的不是他，是休。

　　他不想抬頭看休，一動也不動的他就像隻待宰的羔羊。

　　休抱著艾倫走進了臥室，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把艾倫放到床上。

　　艾倫用雙手撐著，盡量穩穩地坐在床上，他也直到這個時候才再次對上了休的視線。

　　休的眼底似乎正壓抑著某種悲傷的情緒，但他並不肯定，他或許應該釋放些關懷與擔心到休的身上，可是面對這樣的休，他卻只有恐懼。

　　休揉著自己的眼窩，把手拿開後的雙眉卻糾結的更加深刻，他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而艾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卻帶著強烈的解脫感。

　　艾倫呼了口氣，讓自己舒適地躺進床裡。

　　但這股解脫感並沒有維持很久，休以一種拷問般地緩慢步伐再次走進了他的房間......

　　艾倫正拉起被子準備矇住自己的手被休輕輕捉了住。

　　「毛巾濕了，你至少該把它扔出來。」

　　休的聲音又變成了艾倫不應該熟悉確有些渴切的溫柔。他修長的雙手正為著艾倫褪去濕透的毛巾，同時也細心地拉起被子為艾倫蓋上。

　　休知道，這能夠帶給艾倫些許的安心感，即使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他如夜晚海洋般的雙眸帶著心疼。

　　他繞了一大圈才總算搞懂艾倫那敏感的腦子裡究竟在介意些什麼──至少有一部分；他花了多少的心力去推測猜想，卻完全忽略了最簡單的一件事。

　　他把自己的自大強加在艾倫孤傲的心靈之上，那使得一切的幫助與善意都變成了一場廉價的供需關係。

　　是的，他確實在乎艾倫的腦袋與智慧，但他更在乎的是艾倫這個人。

　　他一直這麼想著卻沒有說出口，而現在說出來，大概又會讓艾倫感到虛偽和更加的不信任......他至少該將一切對艾倫說清楚，可惜來不及了。

　　更何況他的感情夾雜其中，說出了一個事實，只會成就更多的謊言。

　　休拿了另一條較小的毛巾幫艾倫擦拭著頭髮。但他才碰到艾倫，毛巾便被艾倫搶了過去。

　　休扯開嘴角苦笑了起來，他輕聲說著，並且神情複雜的凝視著艾倫。

　　「床有點濕，不過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裡......剛才摔到的地方還會不會很痛？」

　　「不，我沒事。」艾倫警戒地搖著頭，他只想要休快點離開。

　　「我明白了......」休猶豫了一下。「但是你還有別的傷口需要處理。」

　　艾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的眼中充滿了抗拒。

　　但休決定無視艾倫的反應，他繼續說著。

　　「你大腿間的傷口發炎了，需要好好上藥。」

　　休說著，想起孟席斯在「收拾」過艾倫屋子後的感想：「看著那些被丟進垃圾桶的東西──艾倫雌激素的使用量顯然比他該注射的更多，我們還發現許多斷掉的針頭...天知道他是怎麼幫自己施打的......」

　　休當時不願想像，直到剛才看到了艾倫大腿間那怵目驚心傷痕。

　　那些注射痕跡和斑斑點點的瘀血令他心痛到瘋狂。

　　「我可以自己處理。」艾倫執拗地低吼道。

　　「艾倫，如果你有什麼胡思亂想......那都是我的錯，」休神情苦澀地望著艾倫。「我對你經費資助不是要讓你變成我的什麼...附屬品，我應該一開始就跟你說清楚的......」

　　艾倫怔住了，休的表情讓他覺得好陌生，從沒有人會用這種表情看著他。

　　這讓他苦惱，因為他無法辨別這個表情中的情緒波動。那對他而言太複雜也太混亂了。

　　他甚至覺得眼前莫名的表情讓他捨不得，但他只是頑固地閉上了眼──他不想再繼續讓休擾亂自己的生活了。

　　不管休要處理什麼傷口，都隨便他。

　　他只要休快點離開，就算不是離開他的家，回去那個已然被對方霸占的客廳也好。

　　艾倫的模樣如同一點都不虔誠的獻祭品，他聽到了休嘆息聲。

　　「放心，我幫你上了藥之後就會馬上離開你......直到你願意跟我好好談一談為止......也或許沒有這麼一天，誰知道？」

　　艾倫聽到休自嘲地笑了幾聲，隨即發現休輕輕地掀開了被子，他有所顧慮，諷刺的是化學閹割反而在這種時候讓他安了心。

　　休把被子拉到了艾倫的大腿根部，謹慎地只露出了艾倫光裸的右腿，他看著艾倫大腿上參雜著灰綠色與枯草般的褐黃瘀青，某幾個注射過的痕跡紅腫得過份，他甚至注意到其中一個滲出了些微的鮮血。

　　顯然，艾倫並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打算。

　　又或者，艾倫根本沒有心力去理會傷口的狀態......

　　休從剛才拿進來的急救箱中取出了鑷子，他夾起棉花，幫艾倫清了清那帶著血的傷口。

　　休既心疼也心痛，他小心翼翼地幫艾倫處理著傷口。

　　他不打算用手按著艾倫的腿，這行為會褻瀆到艾倫對自己的信任── 如果還有的話，休不禁悲觀地想著。

　　所以在為大腿與髖部間折痕的傷口上藥時，這個上藥過程不可避免地拉長了一些時間。

　　休察覺到艾倫的呼吸變得急促，他聽下了動作，帶有歉意的。

　　「抱歉，艾倫...弄痛你了？」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艾倫便抽起腿朝他的腹部踹了下去。

　　反應夠快的休連忙抓住艾倫的腳。

　　「嘿、艾倫！」

　　休叫了一聲，艾倫的臉就像灼熱的鐵般發燙，猙獰憤怒，卻不知所措。

　　艾倫過大的動作讓他的身體不再被遮蔽地那麼嚴實，休注意到了艾倫跨間的異樣。

　　「── 走開！休！！」艾倫翻身坐了起來，他抽回了右腿，死命地扯緊被子。

　　「冷靜些，艾倫......這很正常......」休努力地安撫著對方，就連他本身也感到些錯愕。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能讓艾倫產生性欲的對象。

　　更正確的說，他對於這份不可能有結果的愛戀始終不曾也無法延伸到性的渴求上。

　　特別在艾倫注射了雌激素之後，他完全沒有過這方面的聯想。

　　他完全忽略了男人總會本能地把自己陷於性衝動的窘境中。

　　休稍稍清了清喉嚨。

　　「這對於注射雌激素的你不算壞事，」休嘗試說的條理分明些。「男人本來就會這樣......」

　　「男人不會對男人有反應！！」艾倫大吼著，泛紅的眼眶因為激動而濕潤了起來。「我恨透了這點！！！」

　　「艾倫！不要否定你自己，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根本不明白我是怎麼樣的人！」艾倫神經質地繼續吼著：「你不知道當我有欲望的時候我得去懇求別人，不管怎麼樣的男人都好，我甚至得花錢拜託他們觸碰我......你更不會知道其中有些人看我的眼神，他們想要錢，卻覺得我噁心...... 」

　　「停下來，艾倫......」

　　艾倫喘著氣，他微微顫抖著，並且悲慘地發現自己又被休擁進了懷中。

　　休的左手托著他的頭，修長的手指在劃過了他頸間的同時也為他帶來一股可怕的顫慄感。

　　「該死、休、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現在......」

　　「沒有人會比我更明白了......」休那好聽的嗓音在艾倫耳邊低語，性感的醉人卻帶著強烈的哀傷。「如果我對你做出懇求，你會答應我嗎？懇求你讓我觸碰......」

　　艾倫根本來不及答話，休的右手便已碰上了他的胯間，隔著被子的摩擦著他的陰莖。

　　這個動作瞬間便帶給了艾倫強烈的快感，他幾乎承受不住地仰起了頭。而休也順著這個動作吻上了他的雙唇──既溫柔，又不可抗拒。

　　他深深吻著艾倫，同時也沒有停止撫慰艾倫欲望的動作。

　　他不該這樣，但是聽著艾倫的自我貶低......他沒有辦法、他無法衡量自己有多很艾倫口中的那些男人。

　　他的艾倫該值得珍惜，該值得有人溫柔地告訴他他有多麼美好。

　　所以僅只一次，他給了自己失控的空間。

　　他一向喜歡藉口，為了艾倫，為了讓他舒服點......

　　艾倫永遠是個最美好的藉口，休在心底自嘲著，但他內心那帶著欲望的野獸早已關不起來了......

　　休侵略性的深吻讓艾倫抓住了他的頭髮，艾倫試圖忽略下腹部傳來的刺激與快感，他幾乎無力地扭著頭。

　　「停止、停止......休......」

　　他只能趁著休吻著自己的些許空隙發出聲音。

　　「拜託、不要這樣......休......」

　　艾倫努力拒絕著，但休卻始終充耳不聞。

　　他開始發出堪稱羞恥的細微呻吟，休的碰觸讓他的身體感到歡愉且滿足，而意識到這個事實卻只是讓他可悲的更加興奮。

　　艾倫只能投降，他絕望地摟緊了休的脖子。

　　至少他可以判斷休沒有要進一步的打算，而那顯然殘忍地令他安心。

　　他不知道休究竟在想什麼，他只能努力咬緊了嘴唇，抗拒著休接下來的每一個吻並且遏止自己的難堪呻吟再次流出。

　　幸好，休沒有繼續執著於親吻他的動作──大概是知道了這一點意義都沒有，艾倫想著。

　　這樣的古怪僵局要維持到什麼時候？

　　他的胸口有些不舒服。

　　這不可能是心痛，因為每個有知識的人都知道大腦才是掌管所有情緒的地方。

　　艾倫的身體突然痙攣了起來，他射精了，而在激烈的高潮之後仍然流著一些餘精。

　　他顫抖著喘息著，注視著休讓自己躺回了床上。

　　休瞇著眼睛望著自己，他現在的表情是不是就像一個性飢渴的人被滿足過後的可笑樣子。

　　休對他伸出了手，而他連閃躲的力氣都沒有。

　　休以用拇指指腹摩擦著他的唇，並且以一種極端痛苦的神情看著自己。

　　「......艾倫，我從來不曾想要傷害你。」

　　休的嗓音低啞卻讓人安心，艾倫覺得這樣想的自己有點悲哀。

　　「不......我想，我應該謝謝你？」

　　艾倫陳述著事實，完全不在乎地省略掉了自己的感情部分。

　　休抬了抬眉，艾倫發現就連苦笑的休也好看得驚人。

　　那碩長的身軀站了起來，休抹了抹臉。

　　「我想我必須幫你清理一下......」休正準備走向門口，突然又停止了動作。「我會離開的，艾倫。」

　　休的聲音依舊很溫柔。

　　「我會徹底地從你的視線裡消失。」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