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休的話讓艾倫的眼睛模糊了起來，他感到了一股熱度，不過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自己在發燒。

　　休又給了他一個十分深長的吻。

　　比起上一個吻的霸道和侵略──這樣的形容並不代表他不喜歡，一點也不──這次的吻溫和得多了，艾倫甚至產生了休是在吻著什麼珍貴寶物的錯覺。

　　休似乎認為再多用點力就會弄壞了他。

　　但他不會！艾倫頑固地想要發出抗議。可惜他除了沉迷在這個美好的深吻之中，他實在不想要再去做些別的、多餘的事情了......

　　意識迷濛中，他甚至主動張開了雙手，摟緊了休的脖子。

　　他覺得自己的體溫高得嚇人，他應該真的發燒了......但他不要離開休，他不要......可是這樣不行，喔......他會把感冒傳染給休的......

　　休...休......

　　艾倫突然張開眼睛，些許刺眼的光線讓他連忙用手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光景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看到了瓊，他那美好的女孩正笑著坐在他的床邊。

  　「嘿...瓊......」

  　艾倫的神色看起來既尷尬又不確定，他連忙彎起嘴角，努力對瓊露出了笑容。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場夢？

　　一個太真實且將他擁進幸福中的夢？

　　艾倫薄色的雙眸變得有些黯淡，出乎意料地，這個事實並沒有讓他感到太大的打擊。他想，喔、他想......他可能從來都沒有把奢求把自己和幸福之間劃上等號。

　　他有些出神地望著瓊，那雙一如平常流露著暖意的靈動大眼正看著自己。

　　艾倫眨著眼睛，稍稍抽動了幾下嘴角。

　　「所以......」他的聲音比他預想的更為沙啞。

　　他不能再回望自己對休所產生的一切離譜念頭了，甚至不能眷戀。

　　他現在所要釐清的，就只有那場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休離開了？」

　　他說，同時也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不挟帶一絲感情。

　　「當然不，他還有幾天假，所以......一如往常──老天，艾倫！我可以這樣形容嗎？」

　　艾倫不是很明白瓊為何會對他做出了一個如此開朗燦爛的表情，瓊甚至還俏皮地皺了皺鼻子。「喔，一如往常，」她顯然很滿意這個字眼。「休一如往常地在幫你準備午餐──穿著你拿給他的、那件有點退色的圍裙。」

　　瓊抿起漂亮的雙唇，她覺得自己必須稍微收斂一點，但她就是沒辦法隱藏住那讓她開心愉快的一切。

　　她真的完全藏不住笑意，不論是眨著長長睫毛的雙眼或是有著好看曲線的雙唇。

　　所以她終於笑了出來，並且迅速地朝緩緩坐起的艾倫探過身體。

　　「所以你們和好了？」

　　瓊微微嘟起嘴，笑得有些促狹。

　　艾倫看著瓊，他愣了愣，隨即終於意會了過來。

　　──老天！不是夢！那一切都不是夢......

　　艾倫用手背抵住了自己下半部的臉。

　　好了，他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發燙，就像在擔心休會被自己傳染感冒時的一般灼燙。

　　他或許...又要發燒了...或許。

　　「妳顯然不很驚訝......我和休......不.......瓊？」艾倫有些求饒似地看向瓊。

　　「你想要問我究竟知道了多少？」瓊調皮地反問，如同惡作劇的孩子一般。「原本就足夠多了，我或許比休更早就知道他愛上了你，但是你的想法我就一直不是很...嗯......」

　　瓊側著頭思索著措詞，她完全沒料到艾倫開始慌亂且混亂地解釋了起來。

　　「不、瓊，我不是因為休才和妳解除婚約的...我......」

　　「當然不是。」瓊斬釘截鐵的說，她有些好笑又好氣地瞪著艾倫。「看在不管是什麼的份上......你跟休的反應為什麼都是這樣？！」

　　她滿臉荒唐地瞇起雙眼，在長長嘆了口氣之後，終於又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艾倫，親愛的，我知道你是因為孟席斯的威脅才會那麼做，休在你跟我解除婚約不到兩天時就跟我解釋過了。」

　　「他向妳解釋？」

　　瓊看著艾倫稍加釋懷的表情慢慢被一絲疑惑取代，她機伶且乾脆地回答了艾倫接下來的問題。「我沒有特別去問休是怎麼知道的，因為休這種人給的答案往往只會是更多的秘密，我才不想自找麻煩。」

　　瓊微微吐了吐舌頭，她看著艾倫的表情從複雜轉變為理解，顯然也有些逃避似的不想深究。

　　「不過你總會知道的。」瓊滿意地看著艾倫微微發紅的耳根。「他很好，對吧！」

　　「休...他說他愛我。」艾倫說得很輕，就像一聲無措的嘆息。

　　「我知道。」瓊說，將一雙溫暖又柔軟的手覆上了艾倫的手上。

　　「而我沒有拒絕他......這讓我覺得我在利用他。」

　　「那就利用吧！跟個會利用他的艾倫在一起，總好過他的身邊完全沒有艾倫‧圖靈的陪伴。」

　　瓊毫不修飾的話語讓艾倫睜大了雙眼，他覺得瓊有些瘋狂。

　　「休偶爾會讓我會感到一種深刻的孤單，這很不可思議......我是說、你看，那個花花公子休──」瓊試圖解釋著，隨即她苦笑了出來，稍稍抓緊了艾倫的手。「......在大多數的時候，他甚至比你還要孤單，艾倫。」

　　瓊說，艾倫沒有試著辯解自己並不孤單的反應讓她感到欣慰。

　　「休一直試圖想要擁有些什麼，但那些東西卻始終不存在。」瓊輕輕拍了拍艾倫的手，她眼前的男人雖然未必能察覺到這些事，卻有足夠的理解與解析能力。「而那讓我為休心痛，就像為你一樣。」

　　「......所以我很喜歡你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當你們彼此互動的時候......你們......你們彌補了彼此的孤寂，就像是必然彼此的唯一存在。」瓊伸出食指在艾倫的面前搖了搖，她的笑容變得有些神秘。「嘿、別問我為什麼，我就是知道，」她再次俏皮地皺了皺鼻子。「一種女人的直覺，喔......不過可能沒有直覺到這麼深入的地步......」

    瓊惡作劇且別有深意地望了艾倫一眼，這一眼顯然望得艾倫有些發慌。

　　他不會特別去了解別人的話中有話，但那只是因為他在乎。

　　他很理解瓊現在在暗示的可是他跟休之間突然進展的關係。

　　瓊看著艾倫努力想要做出什麼反應的模樣，她笑了出來，明快而悅耳。

　　艾倫進步了，會困窘的他比什麼事都藏在心底的他好上太多太多了。

　　「休並沒有跟我多說些什麼，所以我當然無法明白你心中真正介懷的究竟是什麼，我會等你願意告訴我的時候......但是，艾倫，」瓊再次直視著艾倫，那充滿智慧的漂亮大眼裡滿溢著強烈的堅決。

　　「即便在當年的布萊切利園，我也能毫不遲疑的發現休一直都以你為重──即使他不說，即使他自己還沒發現。」

　　艾倫的手有些顫抖，他似乎還不是很能接受瓊這麼直接地述說著休對他的感情。

　　而瓊則是穩穩地回握住了艾倫的手。

    「一切都是，就連他狠狠打了你的那一拳。」

　　艾倫薄冰般的眼眸閃爍了一下，他不明白瓊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那個夜晚。

　　他提出的無情理論完全正確，他把人命視作草芥卻無可辯駁，但唯獨在休動手揍了他之後，他感到了一絲動搖。

　　那時的休...很可怕......他難得坦白地告訴自己，可怕，更離他離得好遠。

　　艾倫下意識地抹上了嘴唇，好像當時的傷口到現在都沒有好完全似的。

　　而瓊的聲音又將他拉回了現實。

　　「艾倫，聽我說完。」

　　瓊語帶指責地望著艾倫，並且堅定地拉回了艾倫的手。

　　「我也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明白到，休用那一拳解開了你的困境──即使那真的真的是個差勁的方法，但是卻最有效。」

　　艾倫眨著不理解的雙眼，好像瓊正在說著他小時候聽過的印度神話與傳說。

　　「聽著，這只是一種形容方式，你不需要多想──休把你從加害者變成了一個被害者。」

　　瓊繼續解釋著。

　　「休在把你打倒在地的同時，也為你製造了需要被關注的憐憫與同情──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字眼，但休的舉動確實釋放了彼得的部分憤怒和我們的不諒解。」

　　「......也就是說，休是在彼得動手揍我之前先揍了我？」

　　 瓊撇了一下嘴。「是的，彼得極有可能會揍你，甚至更過份，而休微妙地轉移了部分目標......喔~艾倫──」瓊有些激動地輕輕拍了拍艾倫的臉。「我要說的是他即使讓自己變成了一個濫用暴力的壞傢伙也要保護你！！！」

　　艾倫愣住了，瓊的力道並不大，但他卻覺得臉頰有些辣辣的。

　　「喔.......喔。」瓊的話讓艾倫的內心揚起了一陣暖意，但他此時卻只能發出一些支吾破碎且不得其意的聲音。

　　「所以，想想看，即使在那麼兇狠的舉動下他都是那麼地在乎你，那麼平常呢？當他支持你陪伴你的時侯？只要你想想，回想那一切，你就可以發現他有多愛你，艾倫。」瓊稍稍呼了口氣。「甚至就在剛才，他才對我說出了沒有你他的生命就不再圓滿這種肉麻的話......而你竟然還想要推開這樣的他？就算為了休，你也該陪著他。」

　　瓊望著艾倫驚訝且帶著些許羞澀的神情，也看著他同時溢於言表的不安與擔憂。

　　是的，該是讓艾倫自己想一想的時候了，她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這個頑固的腦袋需要自己開竅。

　　如果艾倫自己想不通，根本沒有人可以說的動他。

　　瓊抿嘴苦笑，卻也溫柔包容。

　　「好了，」瓊輕側著頭，她決定稍稍轉移一下話題，他不需要一瞬間就丟給艾倫太多作業。「說說看那個大情聖是怎麼對你告白的？」

　　她的瞳眸中散發著好奇與祝福。

　　而仍舊努力沉思的艾倫則是坦白直率地馬上作出了回答。

　　「該死的，艾倫，我愛你。」

　　瓊瞪大了眼睛，而艾倫完全沒有發現。

　　「你再說一次？」

　　瓊的聲音提高了許多，但艾倫就只是淡淡地再重覆了一遍。

　　「該死的，艾倫，我愛你。」

　　然後他聽到了瓊的叫罵聲。「──老天！他怎麼敢？」

　　瓊氣得摔下了手拿包，她瞪著大大的眼睛，而艾倫也被瓊的反應嚇了一大跳。

　　除了他提出婚約解除的那一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瓊發那麼大的脾氣。

　　「該死的，他竟然用那種離譜的告白來搪塞你。」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而我竟然還在幫他說話？他甚至比你更要差勁也更沒情調！」

　　艾倫無法理解的眨著眼，他不是很懂自己為什麼突然被捲進了一場紛爭中。

　　而另一個當事的聲音卻恰恰好地在此時介入其中。

　　「相信我，瓊，沒有人會比我更能體會到那樣的告白有多差勁了。」

　　休那高挑的身影斜倚在門邊，他甚至還沒有脫下那件圍裙。

　　「差勁極了！沒有人會用那種字眼來當告白的開頭！沒有人！」瓊轉頭瞪著休，就像隻要把獵物生吞活剝的蟒蛇。

　　看著瓊從自己床邊一躍而起的動作，艾倫只是直覺性地抓住了瓊的手。

　　「瓊...冷靜點...你不需要在這個時侯轉移什麼目標.......」艾倫說得小心翼翼，他甚至有些惱怒地瞥了一眼休，責怪他為什麼要在這時出現。

　　這個看起來有些滑稽的舉動讓瓊愣了愣，接著她一邊皺眉一邊苦笑了出來。

　　「喔，看看你，艾倫。」瓊俯下身體，吻上了艾倫的臉頰，並在他耳邊小聲說著：「你多麼努力地要保護他？」

　　說完，瓊退開了身體，臉上滿漾著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她再次輕輕笑了出聲，俐落地彎身撿起了自己的手拿包，並且走到了休的身邊。

　　「為了彌補我，你最好保證這是頓好吃的午餐。」瓊高高抬起了頭。「──還有甜點。」

　　「你不是個會在乎甜點的女人......」

　　休看著瓊微微瞇起了眼睛，於是他只好舉手投降，側過身體讓瓊從他的面前指高氣昂的走了出去。

　　他望了望瓊，並且將視線仍在房間中的艾倫。

　　「從女性怒火中拯救了我的你值得好好表揚，」休勾起了極富魅力的性感笑容。「相信我，我會好好的感謝你和......彌補你的。」

　　休別有所指且略帶輕挑地眨了眨左眼，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艾倫酡紅了雙頰。

　　他覺得自己也該好好罵一罵休，但聲音就是怎麼樣也發不出來。

　　休深情地望了他好幾眼。「我先去搞定餐桌，乖乖等我。」

　　休的嗓音溫柔到讓艾倫幾乎感到窒息。

　　他看著休愉快的背影。

　　休不能...不能總是這樣子影響他的心臟了。

　　艾倫忍不住抱怨。

　　而休則是踏著輕鬆的步伐，不消幾秒便走到了在前方等著自己的瓊身旁。

　　瓊正向他張著水汪汪的靈動大眼。

　　「我對艾倫說的太多了？」

　　「是的，」休的眼旁多出了幾道好看的笑紋。「妳不能再這樣分析我了，佛洛伊德。」

　　「喔~」瓊輕輕應了一聲，但她的表情卻蠻不在乎。

　　「......可惜妳還有一點沒發現。」

　　瓊靜靜望著休。

　　「那時候的艾倫確實也讓我心煩意亂，因為我搞不清楚且燥動於對他的一切複雜感情......當時我下手太重了......而我從來沒有停止懊悔那一刻。」

　　「你不能總是在懊悔，休。」瓊睿智地說出了她的見解。「而且那也不是什麼複雜的感情，你愛他，從始至終。」

　　「我大概永遠也辯駁不過妳了？」

　　「為什麼需要？」瓊反問，姣好的臉蛋看起來有些無辜。「你只要繼續愛他就夠了，當然還有我的甜點。」

　　休輕輕笑了起來。

　　　　　　　　　　　　　　　　　　-to be continued-